墙裂推荐(电影《邪不压正》意义是什么?)
《邪不压正》的三重意义
姜文执导的作品不多,但堪称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阳关灿烂的日子》中的青春暧昧暖色,《鬼子来了》中偏执的黑白色调,《太阳照常升起》中徜徉肆恣的主观化表达,《鬼子来了》中迸发的荷尔蒙,《一步之遥》中对电影之美的极致追求。
姜文的每一部作品都达到了某种极致,形成了姜文独特的电影语法。
但姜文的作品又有一些相似的东西,从电影主题上来看,姜文与第五代导演有更多的相似之处,对“革命、历史、民族”等宏大议题的思考,赋予他们电影共同的主题。
但与同时代的导演不同,
陈凯歌的深沉,让陈更像是一位老师,去思考、去讲述;
张艺谋的老成,让张更像是一位工匠,去改编、去展示;
姜文的极端,让姜更像是一个孩子,他有着强烈的表达欲望,也乐于将各种元素、思想、技巧融入自己电影中,去破坏、去讽刺、去批判、去创造,然后骄傲的打上“姜文作品”的标签。嘴上说,老子不在乎观众的评价,更不在乎影评人的评价,其实更像是在用狂放和自恋对抗世界,掩饰自己的在乎。
《邪不压正》故事本身的意义
复仇是跨越国界的文学母题。杨经建就将复仇母题划分为三类:第一类,“血亲复仇”,典型的如《哈姆雷特》《赵氏孤儿》;第二类,“痴心女子负心汉复仇”典型的如古希腊悲剧《美迪亚》,武侠小说中,李莫愁对陆展元,周芷若对张无忌的复仇等;“所谓的“第三类复仇”指的是“个人化义理对社会化公理,原始的公平、正义对既定的秩序、法理规范的挑战”,这种复仇即包括了,中国传统中以“义”和“公理”为伦理尺度进行复仇的诸如荆轲、豫让等“侠客”,也包括了诸如《红旗谱》等红色经典中中,主人公通过“参与革命”这一成人仪式,确认“革命者”“阶级战士”身份,实现从家恨到国仇的升华。
《邪不压正》中,如果姜文只拍出李天然苦练功夫,最终成功为师傅一家报仇雪恨,那他就不是姜文了。李天然先被师傅收养,师傅死后,先后认美国医生和蓝青峰做爸爸。复仇是他的目标,但始终被各种理由拖延。直到美国爸爸死了,直到蓝爸爸被抓了,直到巧红明确指出了他害怕复仇,从而拖延复仇的问题。李天然才开始反思自己,反思自己的复仇过程。而且,李天然和姜文都秉持着完美主义做派:根本一郎是需要用刀杀的,朱潜龙是要用枪杀的,“然”下的四点,是一定要补上的。
反观李天然的复仇过程,我们看到的是一个看似目标明确,但始终迟疑不决的复仇者。为什么不直接杀掉朱潜龙和根本一郎,为什么要听美国爸爸和兰爸爸的指示,李天然自己可能都不清楚。
这就涉及到姜文的精英意识和民族情怀。在《鬼子来了》中,挂甲台的农民将数字融入自己的名字,一刀刘、二脖子和马大三......说明姜文志在通过挂甲台这个平台展示我们这个古老的民族的生存群像。他们不再是一个个独立的个体,而表征了一个个类型化的群体,他们身上的怯懦、精明和善良、坚强是一个民族精神面貌的隐喻。而在精神之外,是政治意识、民族意识的缺失。于村民而言,八路、鬼子、土匪的不同之处在于他们掌握不同的话语,相同的是,他们都是村民惹不起的群体。所以马大三被“我”用枪指着脑袋,马大三就要完成“任务”,而任务一旦无法完成,还要承受心理上的巨大煎熬,“我”的进入成了一个事件,打破了乡村的平静,激发出了村民们对暴力的恐惧和躲闪。
《鬼子来了》呈现出了不同于红色经典中作为八路军的坚定支持者的“革命化”农民,而是一种生存意志支撑下的“去政治化”农民。所以,鬼子俘虏是可以用来换粮食的,鬼子不介意的话,村民也不介意跟鬼子联欢的......
再去看李天然,我们就发现,受到蓝青峰的影响,复仇过程中,李天然从对美国爸爸到中国爸爸再到对巧红的无意识的自在状态的依赖,成长为一个自为的个体。拯救“张军长”,就是给李天然的“革命者”进行的一场加冕仪式。而巧红的出走,越上屋顶的李天然,已经与过去在屋顶上裸奔、骑车的小伙子存在了天壤之别。
这就是姜文!他有着无限的表达欲望和掩饰不住的才情,有几分顽主一样的痞子相,也有着一以贯之的国家、历史和民族关怀。姜文与冯小刚、王朔们走着一条完全不同的路。他是不满足于无病呻吟、假装深沉或者我是流氓我怕谁的个人宣示的,他在调侃、揶揄、讽刺之后,是他个人关于历史、革命和民族等宏大议题的思考,那是是保持了少年天性和主角欲望的姜文甩给世界的一份答卷。之所以是甩,是姜文要告诉世界,老子不在乎!
另类的《邪不压正》对姜文电影的意义
《邪不压正》在姜文的作品序列中,显得很另类
这种另类首先体现在,在一个浮躁的电影圈中,姜文采用了一种近似苛刻的完美主义的手工作坊式的创作方式。他会耗费巨资,还原北京城景观,呈现瓦片上的北京。又用一个简洁的复仇故事,串联起考究的台词,精致的情节,顺便夹带些个人表达。在电影工业日趋成熟的今天,姜文的个性化、精品化的内容生产方式,让《邪不压正》更像是一个手工作坊产品。他是业界顶级的工匠,不放心任何一个环节,所以每一个细节中都有它的影子。《邪不压正》中姜文借每一个角色之口,连珠炮一样说出自己的话,不管有没有蓝青峰出现,姜文始终在场。
这种另类还体现在,姜文平衡商业和艺术中摆出的倔强姿态。与很多导演给人一种技穷、手生的感觉不同,姜文的才情和创造力是丰沛的,甚至是溢出的。他能娴熟的调用各种元素,武打、血浆、情色、话剧、音乐,甚至是相声元素都被他娴熟的驾驭。问题从来都在于,他选择什么。《一步之遥》的票房失利,对姜文不可能没有影响,因此,《邪不压正》中的姜文对观众、对影评人都是负气的,他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倔强孩子,嘴上说不要,心里在暗暗较劲。他就是要整出点东西来证明自己,艺术上或者票房上,当然,最好是全都要。
于是,姜文依然套着肖斯塔科维奇《圆舞曲》,李天然上楼发现巧红莫名其妙的消失,然后莫名其妙的出现了,朱潜龙、根本、亨得勒、唐凤仪,在酒桌上勾心斗角......不用怀疑,这就是姜文的电影语法,他的母亲是位音乐老师,将古典音乐放进自己的电影,是一种习惯;周韵扮演的疯妈在《太阳照常升起》中突然上房,又突然消失,姜文老婆在老公的电影中从来都是这样随心所欲;早在《让子弹飞》里,张麻子、汤师爷、黄四郎就在碉楼里唱了一场《智斗》。
个性化的《太阳照常升起》《一步之遥》观众不满意,那姜文也要做出个姿态出来,于是动作、情色、幽默全都奉上,彭于晏裤子都脱了。这下你们满意了吧?!他是姜文,妥协是不可能妥协的,一辈子都不能妥协的,但起码还是象征性的欠了下身子。
于是《邪不压正》展示着他心中的民国景观,顺便揶揄下凯申和梁公,骂了下影评人。顺便告诉观众,《一步之遥》这种鱼翅你们不吃,非要吃饺子,好吧,这次给你们饺子,但是你们也就配吃烂饺子!
《邪不压正》对中国电影的意义

从世界电影票房排行榜上,我们能看到,榜中的电影要么是阿凡达/泰坦尼克号/复联/侏罗纪公园/变形金刚,或者是冰雪奇缘、小黄人这样的动画电影。相似之处是,都来自美国,都高度依赖电影重工业。
众所周知,好莱坞有着世界上最为完备和发达的电影工业体系。
与之相应的是,高度专业化的创作团队,明确分众化的类型片生产方式和全球化指向内容选择和叙事方式。
就创作团队而言,商业电影和艺术电影的创作方式分野更加清晰,艺术电影更偏重艺术上的探索和个性化表达,而商业电影导演为服务更大范围的观众将“去个性化”当做一种职业素养。质言之,好的商业电影导演需要收敛个性,服务观众,把自己定位为工匠,成为商业电影大机器上的一颗螺丝钉。

反观国产电影 从1994年,中国开始引进好莱坞电影算起,中国电影人始终面临着如何坚守阵地的问题。上世纪90年代,张艺谋试图“以小搏大”的《有话好好说》,陈凯歌坚决“以大搏大”的《荆轲刺秦王》,都成效不彰。
直到2000年李安《卧虎藏龙》风靡全球,精明的张艺谋才看到曙光,瞅准时机开启了中国大片时代。张艺谋也成为了艺术电影导演转战商业电影市场的成功者之一。古装、动作、大明星、大制作似乎成了中国大片的模板,其后《无极》《夜宴》《满城尽带黄金甲》纷纷登场。在取得可观的票房收益的同时,有关电影的思想内核的争议和骂声不绝于耳,形成了骂声与票房齐飞的独特景观。
就张艺谋而言,骂声从来如影随形,但观众似乎从来没亏待过他。2016年张艺谋交出好莱坞A类制作的《长城》,票房增势羸弱时,应该感受一阵恐慌。2018年拿出获得各种好评的《影》,但票房依然难看时,他似乎应该明白,国师的光环正在急剧褪色。
就陈凯歌而言,遭遇了《无极》的口碑崩塌,但票房还看得过去。《梅兰芳》《赵氏孤儿》依然堪称是国产片的良心作品,直到《道士下山》的失利,陈凯歌才发现,自己已不再是市场中的王者,而情怀之作《妖猫传》止步于5亿多票房,只是验证了这一点。
就冯小刚而言,票房似乎从来都不是问题,问题是有多少票房。但是《1942》《我不是潘金莲》都未达票房预期,虽然《芳华》拿到了10亿+的票房,但随后也被《前任3》迅速超越。即使《手机2》上映,能在惨烈的档期里折腾出多大风浪,还是未解之谜?
就姜文而言,似乎没有人怀疑他的才情,《让子弹飞》的成功也给了他有着很强票房号召力的错觉,随后的《一步之遥》就跌了个大跟头,还跌的不清。及至2018年,与姜文《邪不压正》前后脚,深耕特效和武侠领域的徐克携《狄仁杰之四大天王》,拿了6亿多票房便草草收场。同时期的一部小成本现实主义题材《我不是药神》将两大王者段位的选手踩在脚下......
从内地票房排行榜来看,2002-2012年,短短的十来年,中国超过日本成为第二大电影票仓。而当时的票房担当是《泰囧》,它也标志着国产电影迈过了10亿大关。
2013——2019年,短短的七年间,2014年之前的影片已经在内地票房榜前20上绝迹。军事题材《战狼2》《红海行动》,科幻类型片《流浪地球》,现实主义题材《我不是药神》,喜剧作品《美人鱼》《唐人街探案》《西虹市首富》《羞羞的铁拳》,特效大片《捉妖记1/2》,当然还美国大片,都分得了一杯羹。

对比来看,中国当前的票房结构与韩国市场非常类似。从韩国市场来看,充分利用电影工业,以类型化方式讲述本土化的民族故事,高投入、精制作的国产电影依然是立足本土战胜好莱坞的重要法宝。《鸣梁海战》《暗杀》都是非常典型的韩国历史故事,用战争片包裹民族主义内核,获得了本土观众的热烈响应。《与神同行》则是披着神话外衣的特效大片,阎罗殿对不同人物的审判正是民族价值标准的体现。而《国际市场》则通过一个人的坎坷故事,折射出一个国家和民族的辛酸历程。最后电视寻亲环节,试图用传播技术弥合历史造成的伤痕,在博取观众眼泪的同时,顺手收割了一波票房。
两个国家的电影人都遭遇到好莱坞电影的强势输入,并在与好莱虎的对抗中,形成了以本土化、民族化的故事、价值为内核的类型化电影景观。
从1994到2019
终于,中国电影市场上,好莱坞电影大杀四方的时代过去了。即便是《复联3》也无力飙上30亿,口碑之作《海王》,卡神大作《阿丽塔》,加上最近的《惊奇队长》绑一起都没有一部《流浪地球》能打,至于《星球大战》在中国电影市场上落下,都溅不起水花。
与此同时,张艺谋、陈凯歌、姜文这些曾经的票房王者的时代也过去了。在大片匮乏的时代,他们进行了商业化转型,但又不甘于简单的娱乐大众。他们总试图用电影表达些什么,权力、历史、民族不一而足,但除了陈凯歌的《搜索》之外,他们似乎从来不想正面中国的现实,“往后看”和“反思”成为一种执着的姿态。
他们不可能不知道中国观众的品位在提升,中国观众的偏好在改变,但他们有着自己的坚持和执着,甚至保持那种姿态都成了一种习惯。从这个意义上说,《邪不压正》只是在验证我们曾经的票房王者,偏离了市场轨道,无法满足观众的诉求,正在被观众抛弃。
事实上,我不相信张艺谋、冯小刚拍不出《红海行动》《唐人街探案》,不相信陈凯歌、姜文拍不出属于中国的《国际市场》《与神同行》。甚至坚定的认为,最能把《三体》拍好的导演是徐克。只是,我们的导演会甘心做电影工业机器中的一颗螺丝钉吗?而观众还能包容他们的个性和倔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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