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神探 和 神探大战）

前几天看了《神探大战》，第一反应是杜sir还是太厉害了，《神探》真心好看。

对比来说，神探大战更像是包含了cult元素的动作片，神探则是心理惊悚片；两者类型上本有区别，在故事完成、导演手法、表演、立意上差距也很大。

《神探大战》用的是侦探片比较常见的结构，连环杀人的案件持续进行，侦探主角不断深入，最后凶手有所反转，应该说故事整体还是比较流畅的，尽管槽点很多。它的立意在于“神探”这个神，有一个从刘青云本人，到神探组织，再到林峰的这么一个流转——难道发现真相的就是神吗？神是否有决定别人生命的权利呢？操纵别人生命的是否还有神的反面，也就是魔鬼呢？应该说也有不少宗教、哲学和价值观的作者性探索在这部电影里。

然而比较令人遗憾的是，《神探大战》这个立意，结合它相对过于热闹和表面化的呈现，就显得轻薄了不少。死人死得是很多，也很残忍，各种碎尸、煮尸、焦尸，赤裸裸地拍摄摔死、枪杀，暴力带来的结果反而是观看上的疲惫，最后决战时正邪双方的撕咬反而弱了。

当然，影片里最大的槽点，我自己观看的时候就是觉得，蔡卓妍挺着32周+的肚子狂奔、开车、从三楼摔下来，生完孩子一提裤子就能跑，还跳到海里游回船上战斗，这真的不愧为重案组女神探……

《神探》不是我最喜欢的杜琪峰电影。但是看完《神探大战》之后，再回过头马上重看一遍，是真的觉得好看。

《神探》死的人估计连《大战》的零头都算不上，情节也极其简单，悬念也不是主要因素，与常见的侦探片非常不同。真正的趣味，在于刘青云饰演的陈桂彬拥有一种看透人心的鬼的能力，这个设计真的太好玩了；除了在视听和导演手法上创造出一种特别好看的味道（其一是林家栋有七个鬼，其二是安志杰的内心真相），还暗含了对影片立意的一种包裹。

刘青云自己的解释，能看透人心的鬼，是由于经验所致；在故事的表现上，又好像他其实是一个多重人格患者，或者是精神分裂者，看到的其实是幻觉，尤其是他和妻子林熙蕾的关系——安志杰看着刘青云自己在家里和看不见的“老婆”说话，这难道不是精神病吗？

这一切在后来的两个突破口，有了解释。第一是在山上，刘青云看到了被林家栋扔在丛林里的“自己”；第二是真正的林熙蕾回来后，刘青云不认识她，在他眼中此人不是自己妻子的模样。这两个细节是互相照应的，它其实告诉了我们，刘青云看到的确实是人心的真相；哪怕不是“鬼”，也是他所看到的真正人性，在某种幻觉和想象中的呈现——杀死搭档之后，林家栋其实就把真实的自己扔在了山上，成为了心中之鬼的傀儡，也就是自私、暴力、欲望的傀儡；离开刘青云之后，林熙蕾也把爱他的那个自己留在了过去，成为了自己身份、地位、工作的化身。导演还怕观众不明白，让林熙蕾拿着剪报逼迫刘青云告诉她自己追查的凶手究竟是谁，证明那份爱荡然无存——最后，真正拥有爱的林熙蕾对着真实的自己说了再见，再也不见。

《神探》的立意之所以深刻而好看，在于它把简单的人物关系做的有味道，也在与它用令人寒毛直竖的导演手法，还让人莞尔一笑。林家栋的七个鬼，在街边吹着口哨行走的段落，我以为简直是《神探》封神的段落，太好看、太巧妙、太有意思，举重若轻。随后刘青云跟上，七个鬼回头看他，又令人骇然。紧接着饭店段落，七个鬼轮番上场，厕所里刘青云对着林家栋的腿撒尿，后者从林雪的懦弱，到刘锦玲的冷静，再到爆发殴打，恶趣味之外又符合人的心理过程，让人心折。

“神探”之所为“神”，在于他能看到人心的“鬼”，这鬼并不如《大战》中似的如此具象，但刘青云显然已似乎超越了人的范畴，几乎成了审判者，看见人所看不见的，知晓人所不能知晓的。因此在影片的结尾，林家栋打空了子弹，刘青云用枪指着他的脑袋；是否开枪呢？

这时候刘青云一人贡献了影片里他最精彩的表演之一，把自己两个多重人格逼了出来；导演仅仅用两句台词，就概括了整部影片神探角色的灵魂——

“别开枪！你开枪了就和其他人没区别！”

“我也是人，为什么要有分别？”

前一句话，或可理解是“林熙蕾”所说，也可理解是陈桂彬心中的“神”人格所说——你不是其他人，你甚至不是“人”，你是审判者，是神探。而后一句话，则是“人性”的发言——面对穷凶极恶、失去人性的对手，你为什么要做看透人心的“神”？

有人说《神探》全片，均是为了结尾安志杰换枪的段落做铺垫，这说法有一定的道理，但并不全面，因为它忽视了刘青云这个角色的意义，也窄化了安志杰角色的魅力。人心有鬼的根本原因是什么？安志杰为什么在片尾诞生了与林家栋类似的“鬼”？面对作为警察的目的——晋升、破案，两人都选择了在“警枪”做文章，都选择欺上瞒下，这原因已经很明显了。再结合刘青云最后的台词，人和神的分别究竟是什么呢？你是否能逆转自己的欲望呢？

我想，《大战》里反复提及的尼采名言“当你凝望深渊时，深渊也在凝望你”，那部影片在强调“你”的问题。而《神探》，则在强调“深渊”的问题。凝望已成必然。

当然最后，《神探》代表了如今几乎已不复存在的所谓“银河映像”风格；杜sir的高反差、造型光、广角镜、镜头运动，在银幕上留下让人欲罢不能的味道。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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